他把手术刀摆在一边,走到洗手台,摘掉了手套,将满手的血污全部清洗干净。然后转过头对站在身后的加里安说道,“弹头取出来了,你朋友算没事了,我给他开一点止痛药,熬过了这个星期就基本没事了。对了,他应该不需要我再来拆线吧?”
听到米拉尔医生的这句话,加里安终于松了一口气。
飘忽不定的火苗映照着医生手术之后苍白的脸颊,一只飞蛾的影子像一块黑色的斑渍,在灰白色的墙上游走,摇摆不定。
米拉尔看着自己的手,苦笑着说道,“没想到过去这么多年,我居然还有机会给人做手术。年轻的时候,我总以为学医能够拯救法国民众,但是后来慢慢的发现,医学只能救人的身体,救不了人的愚昧的灵魂。”
“你这是为自己的医学不精找借口吗?”
兽医瞥了他一眼,尴尬的笑了笑,摆了摆手,怅然若失的说道,“这些都是年轻时候的理想了。十二年前的二月革命,我也曾冒着大雨,跟随着巴黎民众高唱《马赛曲》走上街头,捍卫共和革命的胜利果实,赶走了路易·菲利普和基佐。但是最后的结局呢?路易·波拿巴上台,赶走了七月王朝,又来了新的皇帝。我已经没有了当年的斗志,而且繁荣的第二帝国很好,甚至让人感觉不再需要共和。”
“帝国的繁荣?不过是拿着底层民众的鲜血浇灌出来的肥沃土壤。”
加里安嘲讽说道,“以前倒是有一些理想主义的成分,但是现在的法兰西,我看到的不是光鲜华丽的上流社会,不是出入枫丹白露,谈笑风生的贵族大臣。”
阶级仇恨的种子已经种下,正在慢慢的变成悄然无声的生根发芽。
看我看到的是圣安东尼街狭隘的街道,踩着溢出臭水沟的脏水去工厂上班的工人,那些住在棚户区里,全身上下是补丁的儿童,因为巴黎重建市区而在大冬天被警察强迫赶出家门的人群,然而整个巴黎还沉浸在复兴第一帝国伟大宏愿的法国梦中,将帝国主义的无耻表现的淋漓尽致!”
加里安看着满手的猩红,缓缓说道,“学医救不了法国人,但是革命可以。”
米拉尔收拾手术刀的手微微愣了一下,他抬起头看着面前的年轻人,只是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拿过报酬之后没说一句话离开了。
左拉躲在一边,目睹了整个手术的过程,他在望向加里安时,眼神之中充满了惊讶。
这位从外省过来的农民,冷静的令人发指。
仿佛早已习惯血腥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