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气:“伯安你已经七八年没回长安了吧?”
朱伯安皱眉思量片刻,轻声说道:“八年多一些了,具体多多少,我也记不清楚了。”
朱国公双眼望着屋顶那颗百年老木铸就的粗大房梁,神色怅然:“是啊,转眼就过去八年多了,八年没见为父,你……你可否坐的离父亲近一些,让为父好好看看你?”
朱伯安神色第一次略显慌张,右手无意识地伸手攥了攥自己的衣袍,僵持片刻之后终于低着头挪动座椅两步,来到朱国公床前一步之遥的地方,等到坐下之后,朱伯安才发觉,这是近十年以来,自己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观察着自己这个已经耄耋之年的父亲,须发皆白甚至有些发黄,一副躯体从头到脚全是枯瘦如干枝的模样,双眼略有浑浊,尤其是眼睛转头之间,便有白色的眼裔浮现出来,整个人身上的死气比活人气还要重得多。
自己的父亲确实不在年轻了。
自己内心承认这个想法之后,朱伯安内心感到有种莫名的怅然。
自己原本那个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曾经与顾相扳手腕,指挥着三军人马杀入六朝古都,坑杀三万降卒,还有把自己的亲生儿子送到敌国做质子的那个心狠手辣的父亲,在天下久负盛名的大乾毒士,如今确实已经垂垂老矣了。
朱国公半靠在棉被之中,悠然说道:“顾相曾经说过一句很有意思的话,他说这为人父母啊,都不容易,但是为人子女,其实也不容易,父母对于子女的关系,大概就像一扇隔在生命与死亡之间的莲子,当父母在的时候,很多人不觉得有什么,但是当父母离去之后,那子女就要直面死亡了。这句话说得我原先并不理解,但是现在我每天躺在床上,想的最多的就是死亡,也渐渐的明白这句话了,父母在,子女尚有来处;父母去,子女只有归途了。”
朱伯安面色怅然,很明显他能听懂自己父亲这句近似于遗言的话语所表露出来的临终之志,也能听出父亲的时日无多。若是之前他还对父亲这个大乾毒士的所作所为还有些心有芥蒂的话,现在却已经明白自己父亲的不容易了。
一句话当一百句说的,是外交辞令;一百句话当一句话说的,是箴言;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的,是遗言。
朱国公枯瘦的双臂撑着床板,费足了力气强撑着把自己身体完整地坐起来,伸出右手放在朱伯安骨节分明的右手之上,带着三分歉意三分怅然轻声开口说道:“伯安,你……你能不能解开衣袍,让……让为父看一下你身上的伤疤?”